排檔專訪：李來記百貨

李來記百貨

         “Made in China” 、「中國製造」這些標記在現今香港人眼中可能只是價格低廉，品質差劣的「山寨貨」，而不時傳出「三聚氰胺」、「地溝油」等事件更令港人甚至內地人對國產貨失去信心，畢竟人都會珍視生命，有經濟能力的都不會為省幾個錢來挑戰虎穴。儘管現今國產貨受盡鄙棄，但這些從大陸南下的貨品一直為香港的消費市場──特別是生活用品市場，帶來更多元化的選擇，也顧及到普羅大眾的需要。

        如果說「愛國就要用國貨」，也許筆者從小就做到了，而且用的都是「大品牌」！小時候讀書做功課用中華牌紅黑鉛筆，冬天冷就要穿雪花牌羊毛內衣和菊花牌綫衫，小學冬季校服的校褸就買大地牌再縫上校章，連家中洗臉用的毛巾也一直沿用雙船牌。當然這些都是由父母採購，小孩子並沒有話事權，也從不講究，照用也罷。現在雖然不再用紅黑鉛筆，自升中後也沒再穿大地牌校褸，天氣冷也寧願穿漂亮大衣，但唯獨是洗臉巾仍堅持使用雙船牌。潛移默化習慣使然，實用兼且品質穩定也從沒投訴，這或許就是國貨仍能生存在這全球化超級市場之道。

        雖說雪花牌和菊花牌的東西可到附近街市買到，但要找大地牌校褸就要到九龍城的校服店，每年到深水埗辦年貨必買雙船牌毛巾，要「集郵」彷彿要走遍全九龍半島，所以當在卑利街上這一小小排檔看到這幾個國貨的牌子和產品，瞬間一種名叫緬懷的心情湧上心頭。想當年使用過的名物，都可以在李來記裡一一找到。

雪花牌羊毛內衣，攝於卑利街牌檔，背景有勤記粉麵廠招牌

校褸不只有大地牌，還有精英牌

有賣校褸當然也有賣灰色校褲

綫衫常見的有菊花牌，但李小姐說珊瑚牌更高質

        初訪李來記百貨，是位於卑利街17號，夾在甜心生果店和勤記粉麵廠之間的一個排檔。在排檔中李來記算是特別顯眼：首先，它的旁邊沒有其他排檔緊靠；另外，它不像其他排檔般看到排檔結構──因為李來記所販賣的貨品太多了，主要以衣品毛巾為主，可以鋪擺的擺滿了，可以掛起的也掛滿了，盡用了看似開放的空間，把「鎮店之寶」全都放在每一顯眼處。毛巾內衣褲這些小件可摺疊的堆放在盒子前的平台上，平台外邊用鐵架子掛起一件件羊毛內衣、毛衣、校褸、校褲和睡衣等。這些設計和擺貨方式，真的不是常人可一目明瞭，卻一切掌握在李來記主人李小姐的手中。每逢有客人前來詢問貨物，她都可以迅速取出所要物品，眨眼間又理貨整齊，完全是「手板眼見功夫」。天氣好的時候，李小姐會來到卑利街開檔；但遇著下雨天，小小排檔不能防雨，李小姐有時選擇休息，有時會移師至吉士笠街的店舖。位於吉士笠街11號地舖可說是李來記的門市和貨倉，玻璃門口安上了李來記的招牌，所列出的文字概括了老字號所出售的商品，內裡並沒有刻意裝修，周遭都安裝了鐵架木櫃以放置大小不同的紙箱。店門外放置一長大木枱用來擺賣比較多人購買的毛巾和綫衫。地舖感覺比排檔穩定安全和舒適，可惜吉士笠街人流遠比其他街道少，而且三月尾後地舖會被市建局收回，李小姐也只能在排檔付出汗水，繼續經營李來記。

於吉士笠街的門市和貨倉

舖內的貨架和一箱箱的貨物

店外擺賣各式各樣的毛巾

        訪問當天多雲，間中有陽光和微風，相信排檔檔主都很喜歡這種清爽天氣。下午來到李來記的排檔，看到李小姐如常坐在矮凳，以排檔後舊樓的遮簷乘涼，很難想像熱天來臨，而排檔後的舊樓要被拆卸，無依無靠的小排檔將如何抵抗這惡劣環境……面對著失去店舖，排檔環境不舒適的境況，為甚麼李小姐依然堅持經營李來記呢？

        李小姐說起李來記，表情雀躍，一副為此自豪的樣子，原來因為李來記真是老字號，有七十多年歷史，而她是第二代傳人。李小姐告訴筆者李來記是她父親的生意，戰前已在廣州白手興家，「打完日本仔」戰後就遷至香港，一開始就落戶中環，在現今排檔位置附近擺地攤。初期已售賣多種服裝布製品，除現今排檔還在賣的產品外，還包括絲綢、棉襖和棉被等。後來因港英政府為整頓街道環境而發放排檔牌照，李父遂把李來記搬進現址排檔。在這歷史悠久華人聚居的區域周圍，上有半山區，下有商業區，客源廣使李來記生意一直做得有聲有色，為應付不同階層客人的需求，後來更租用了結志街21號地庫作貨倉，以及卑利街12號作地舖門市。排檔地舖同營，李小姐自懂事以來便幫李父打理李來記生意，訂貨取貨送貨理貨李小姐要自己「一腳踢」，口上說就是幫父親打工，也可算是做家族生意吧。聽李小姐講述這些經歷，筆者感受到李小姐對李來記的歸屬感，絕不只是「打工仔」心態這麼簡單！

牌檔電箱門貼有一剪報，是蘋果日報記者訪問李小姐的報導，李小姐說記者搞錯日子了

同是「祝君早安」毛巾，不同牌子不同quali，價錢都不同

嬰兒尿布，李小姐說用這個來抹玻璃肯定乾淨明亮

        李來記老字號所出售的也是國貨大品牌，除以上提及的，還有珊瑚牌綫衫等，最令筆者驚訝的是，熟悉的「祝君早安」毛巾原來也有三個牌子出產。李小姐表示現在排檔有賣的，都是父親留下來的「財產」，有些已絕版，已不再進貨。李來記的貨品全都是來自本地一國貨總經銷商，李小姐透露這經銷商為香港各大國貨公司供貨，而父親幾十年來都從那裡進貨，形容貨品明碼實價，童叟無欺，和國貨公司同一品質，價錢卻便宜了一半。小店低人工租金成本造就價格更相宜，再加上東西實用耐用，因此李來記有很多“fans”。李小姐告訴筆者李來記「半山堅道好多人識」，搬離了中環區的，近至沙田大埔將軍澳，遠至美加澳洲，都會回來幫襯。甚至內地人經過也會前來光顧，原來這些國貨雖都是在大陸生產，但都是出口優質貨，在內地買不到，內地客人還跟她說就算內地有同產地同牌子的，品質也沒在香港買的好。

雙船牌絲光毛巾，李小姐告訴筆者曾有內地人前來買這種毛巾，並說香港買的才謂正貨

        問她可有老顧客好奇她店舖為甚麼搬了？李小姐答說當然有，但也只能說「冇辦法」，並叫他們記得回來卑利街排檔幫襯。聽起來有點無奈，實則逼不得已，跟李小姐討論另覓空間以作貨倉，她慨嘆近年租金「貴到俾唔起」。吉士笠街地舖是2010年因要清拆今地盤B範圍，李來記的門市和貨倉因在受影響範圍內，李父與市建局協商下以當時市價所租的，三百多呎月租一萬幾千，比舊店的租金便宜一點。上年得知市建局不再簽發協議，李小姐四出覓新店，可現今租金瘋狂飆升，再加上業主知道急著覓舖，定必雪上加霜叫價更進取。李小姐表示附近七十五呎的地舖月租要一萬二千，一百呎則要一萬五千。唯一慶幸的是父親並沒有把排檔牌照交回政府，並將之轉移給李小姐，否則李來記真的不能繼續經營下去。再加上因重建影響大部分住客已搬離，「搬走幾萬人已經好影響生計，去到禮拜根本唔發市」。外出覓新舖位不成，排檔空間有限，想要恢復想當年的輝煌都只能是夢想，李小姐表示現在販賣的是存貨，間中會為毛巾添貨，因為銷量較好，其他的已久未購入了。

玻璃門上貼著手寫大字提醒街坊熟客移玉步到卑利街牌檔

        問李小姐關於市區重建事情的經過，她表示自己只是「打工」，起初都是由李父負責，包括搬遷至吉士笠街的協議，但她作為李來記一份子，還是知道一些細節。例如市建局有向她父親表示新街市建成後可以遷入，又知道吉士笠街範圍 (即是地盤C) 屬計劃第四期，將會在2016年年中才始清拆。父親在兩年前以高齡90歲去世，翌年 (即2014年) 便得到雙重壞消息，李小姐從市建局得知李來記不能搬入新街市，同時吉士笠街也只能租到一五年三月尾，她詢問市建局的理由，市建局說是政府下決定。她深感這個新街市將不成街市，也覺得市建局辜負了她和她父親的信任，所以儘管市建局提議將會在區內建設「老店街」，給有幾十年的老店進駐，她認為這將會是一條「老點街」，一百年也難成事。在此引灣仔利東街H15市區重建計劃為鑑，當初在那裡做生意的商戶，有哪一間可以再進駐那條已士紳化的「囍歡里」呢？或許這條「老店街」將會是「囍歡里」的翻版。

李小姐向筆者展示卑利街舊店的相片，未知李來記可有翻身的一天？

        訪問期間李小姐一直強調如有租金相宜的舖位，一定會為李來記再次「入舖」。知道李小姐現在一家住在西環，問她有否考慮在西環開店。她說西環的租金的確比中環便宜，但始終李來記已落根中環多年，有一班忠實的老顧客，在西環要重新開始，「冇人會識」，所以堅持留在中環。對於李小姐的堅持，筆者深感佩服，同時也為李來記的未來擔憂，其一是因為現時排檔政策對經營排檔者不利，其二是對該區重建後新人口構成與社區人文生態的改變將會影響市集的營商環境。要繼續延續嘉咸市集的活力，不單是每年辦一兩次街市節喊一兩句口號就可以，而是要好好梳理和維繫商戶檔主與市集使用者等不同利益持分者之間的關係，實行在地化的可持續社區發展才可為社會帶來正面影響。

李小姐父親留傳下來的珍藏，有興趣的看倌可到卑利街找她看看

後記：李來記吉士笠街的地舖已在三月尾交還鎖匙給市建局，李小姐早已決定把店舖存貨暫存在她丈夫在葵青區租用的迷你倉，可招牌因太大而被逼遺棄。她告訴筆者如有望未來開店，會為李來記百貨打造一新招牌。希望李小姐這個願望可成真！






李來記百貨

地址：中環吉士笠街11號地下→中環卑利街17號前排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