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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昌號 |
在香港本土的飲食文化裡面，蛋這個食材佔了一重要席位。一隻外表平平無奇的蛋卻可以變化無窮，它當然沒「Kinder出奇蛋」 (咸豐年前版本) 可以「一次過滿足你三個願望」般厲害，但要是如數家珍列出香港地道名物：蛋撻雞蛋仔格仔餅窩蛋牛肉飯四寶飯蛋治滾水蛋腐竹雞蛋糖水皮蛋瘦肉粥茶葉蛋……包糉做月餅做麵又不能缺少它，可謂千變萬化，六六無窮！蛋不但只是食材，用途可廣泛呢，最經典的莫過於1987年已故明星肥姐沈殿霞為大台台慶表演踩雞蛋環節，步步驚心，肥姐成功挑戰的畫面可說是無綫電視及當代香港人的集體回憶。
身在和昌號位於吉士笠街8號地下的貨倉，望著一箱箱一板板的雞蛋，腦海依稀描繪出公仔箱裡驚險的畫面 (後來筆者在Youtube找到該名場面，看得一額汗)，冒昧問了黃先生的拍檔一個笨問題：「雞蛋殼真係有咁硬嗎？想當年肥姐成個人企上去都唔爛？」他兩手拿著雞蛋打趣說：「咁你可以試下！」當然筆者不會拿人家的貨物去玩命，畢竟這些雞蛋除了是會貨真價實賣出去供人食用，還維繫著和昌號五十多年老字號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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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不同地方的雞蛋 (還有鵪鶉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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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式各樣的調味醬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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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式茶葉，全都是經過黃老先生精心挑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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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膠袋、膠枱布放在斜道較上位置 |
和昌號是嘉咸街唯一售賣鮮雞蛋的排檔，筆者因自己的時間表和雞蛋是易碎品關係，所以每次考察都只會經過而沒有光顧。小小排檔坐落在H18市區重建計劃地盤B的旁邊，附近的其他排檔主要售賣蔬菜鮮果，這使和昌號在一群排檔中特別醒目。小小的綠色鐵盒子擺放的不只是雞蛋這一種貨品，標註不同來源地的雞蛋安穩地放在排檔前顯眼的位置，排檔主體的架子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調味料、醬料及罐頭，架子最上層還陳列出茶餅和盛載著茶葉的玻璃瓶。主體另一邊因應嘉咸街的斜度攀升，延伸出一小平台擺放膠袋膠枱布，有時還會看見一些新鮮檸檬。門市坐落在比較熱鬧的嘉咸街上，而倉庫則位於相對冷清的吉士笠街。從結志街往下走進吉士笠街，已看到在公廁旁的和昌號倉庫，門面裝修簡單也沒有招牌。一邊堆放了幾層紙皮箱，另一邊放有兩埕瓦甕，後頭的鐵架上擺放了罐頭和醬料，還有街市常見的磅秤。走進倉庫，發現紙箱堆的後方擺放了大大袋的泰國香米和一罐罐的食油。再往裡頭走，看到紙箱堆裡的一板板的雞蛋和皮蛋，在一旁的木桌子放滿了單據和文具，可以想像店東在木桌上完成一宗宗生意。倉庫盡頭除了擺放了雜糧外，還擺放一碌架床，平日被貨物遮蓋著，原來床的上層擺放了一部舊式電視機，見證著店主曾經歷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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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昌號於吉士笠街的倉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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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箱上擺放秤子和米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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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國頂級香米，黃先生說有彩色麻繩封袋才謂正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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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木桌前擺放了一籮子滿的雞蛋，黃老先生說這個竹籮筐現已買少見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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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庫裡的雜貨架，有很多罐頭食材都是根據食肆需要而入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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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層床上的舊式電視機，大概是七十年代購入，黃先生正為它尋找新主人 |
訪問當天有幸遇到黃老先生和黃老太太來到倉庫探班，筆者看到兩位老人家雖精神不錯，但仍為月尾收舖事宜擔憂。和昌號是兩代人的生意，其間經歷的起跌黃老先生回味得津津有味。
黃老先生是海豐人，十五歲時因內戰戰亂而來到香港，成為了港島人。起初在得雲茶居打工，後來到永勝街生永記工作，從此在蛋批發和雜貨行頭裡打滾。他憶述想當年在「鴨蛋街」(亦稱永勝街，現中遠大廈附近) 工作不容易，直言當時蛋批發生意「好難搵食」，他所工作的蛋行早在六十年代已結業，而該區清拆導致這些蛋批發店舖轉移到今長沙灣批發市場及屈地街西區副食品批發市場。1960年，正值二十八歲壯年時期，黃老先生集合自己對蛋批發行業的經驗，和邀請了一位「拍手」(海豐話，即是拍檔的意思) 以一千五百元在嘉咸街26D環門開辦和昌號。當時物價低，「銀紙好有力」，那個年代一張綠色斗令可以買枝維他奶，白粥油炸鬼賣一毫子，一蚊可以在和昌號買到十一隻雞蛋。因環門地利，黃老先生也兼做零售門市生意，有些顧客只會買數隻雞蛋，亦會有客人一下子買超過一百隻雞蛋。因前經驗之利，和昌號一開店已有售賣來自不同地方的雞蛋，包括日本鹿兒島、美國及廣州等，還有來自廣州的鹹蛋鴨蛋和自家醃製的皮蛋，「兼下兼下」也賣膠袋和茶葉。黃老先生說起茶葉就眉飛色舞，稱來自雲南的普洱茶餅是經過他精心挑選，品質之好連涼茶老字號王老吉也會前來大量採購，他憶述在環門開店時代，曾有客人兩次前來購買一噸茶葉，後來才知道那是王老吉購入以製作茶精和盒仔茶以作外銷之用。當年批發零售同營，延續至今，現在和昌號也是同樣的經營模式，異於從前和昌號不再是環門地鋪，現在門市已和嘉咸街的其他排檔般，瑟縮在一個綠色鐵盒子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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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報紙包裝雞蛋，這是和昌號承傳至今的傳統。既可緩衝震盪，也可保持衛生 |
黃老先生為人隨和，雖和昌號的商業牌照是以他的名字登記，但從不擺老闆架子。他視那位「拍手」如朋友，平起平坐倆拍檔合作經營和昌號直至那位「拍手」自立門戶。1973年，黃老太太來港定居，亦成為了和昌號新成員，自此這個算盤便由兩夫婦一起拍響。1981年，一場火災差點把和昌號付之一炬。黃老先生沒有因而放棄，毅然以排檔方式與拍檔在現址復業，並以千多元月租租用排檔後地舖作為貨倉。由地舖搬遷到排檔，黃老先生有感和昌號「降格」了，他認為排檔的形象影響了觀感，排檔當時受市政局嚴格規管，三呎乘六呎範圍不能擺放大量貨物，或許顧客看排檔不能做成大生意，因此像王老吉這種大客也沒有前來光顧，想當年的輝煌不再，難免唏噓。
黃老先生白手興家，自十五歲開始就在中上環打工到後來開辦了和昌號，直至五年前完全交棒予兒子黃先生，年屆七十七歲退休。他和黃老太太異口同聲告訴筆者，如不是遇上市區重建，他們還會安然在中環區終老。黃老先生於1955年落根於中環，而黃老太太在73年來到香港，妻子來港初時在士丹頓街租住唐樓，至1981年有資本「上車」，購入嘉咸街29號一單位自住，從此衣食住行在中環，直至市建局的計劃在2009年拍板為止，從此成為西灣河人。黃老先生表示在2009年前沒聽聞過任何關於該區市區重建的消息，直至2009年人口凍結及收樓程序開始，他才真正體會到市區重建對和昌號的影響。自己的家被收購，排檔後的倉庫也因拆樓而不能租下去，黃老先生與市建局周旋並獲得今吉士笠街地舖租約，租金與市價持平，月租一下子由千多元升至八千多元，使和昌號的生意更難做。黃老先生表示以前請人容易，四十多元月薪包食包住是很好的條件，現在沒人願意從事勞力工作，租金上升和鮮蛋本質易腐易碎，和昌號的利潤越來越薄，現在和昌號是真正的家族生意，因在排檔和倉庫工作的都是家人和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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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賣雞蛋生意如何難做？由進貨到挑選雞蛋再為它們清潔，全都是人工勞力耗時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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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先生的拍檔稱賣雞蛋的利潤真的很微薄。進貨一箱雞蛋有十二板，一板有三十隻，經他們揀選後平均每箱雞蛋都有一板是要到堆填區。上圖左雞蛋為有瑕疵的，不能出售。 |
兒子黃先生現與太太和親戚一起打理和昌號生意，日出而作，日入為息，由早上七時工作至晚上九時，工作辛苦不為外人道，可維持老字號在所不惜。回望過去在和昌號的日子，黃先生認為九六及九七年生意最好，那時候樓市興旺，人們捨得花費在吃，也帶領和昌號的生意向好。SARS時期為最差，黃先生憶述當年市道差，有食肆結業走數十多萬，還好當時還能撐下去。09年的人口凍結程序使和昌號失去很多舊街坊，幸好街坊念舊，搬離中環的偶然會回到嘉咸街懷舊，甚至回來是為買幾隻雞蛋，認為和昌號出品必屬佳品。黃先生特別提及最近經常被「野生捕獲」的發哥的母親，她可算是和昌號的常客，可見和昌號絕對是真材實料有實力！
自2010年從年邁老父親接手生意的黃先生憶述，市區重建進程由2009年開始，先由人口凍結、住戶搬遷開始，然後今地盤B的舊樓清拆，使受影響商戶可再分配租用稍遲清拆的地盤A或C的空舖。這些租約並沒寫明結束日期，只表明在搬遷前三個月作書面通知，每年簽一次。黃先生表示這是市建局恩恤受影響租戶，因此幾年來租金也沒有再調整，而這租金已難以在現今市場找到，因此他認為這只是一年計的臨時措施，不能大量入貨，更枉說大展鴻圖。因不知道何時被逼搬走，進貨量也逐漸減少，特別是流量慢的貨品已停止入貨。這幾年來，黃先生一邊想著後路，一邊尋找相宜舖位，可惜現在差不多呎數的舖位租金高昂，不到十三萬也租不到，二百多呎月租要五萬多，樓上舖因消防條例關係而不予考慮，沒有後路，黃先生感到十分惆悵和無可奈何。
當談及地盤B將會落成的兩層街市，黃先生對計劃明細略知一二。他述說當初市建局計劃未來街市將用來安置部分排檔及受影響商戶，有部分商戶可以部分賠償金認投新街市檔位，而甚麼類型的檔舖也沒有特別說明。他表示當初對此計劃抱有期望，認為和昌號也能夠上新街市，可惜新街市實質只有十檔空間，而認投程序也早在2010年結束，錯失認投機會的原因是黃老先生於2010年退休，黃先生接手時本沒打算長做下去，同時重建進程只聞樓梯響，並沒有實質行動，市建局也承諾待新街市落成安置好商戶後，才開始其餘兩個地盤的清拆行動，他心想和昌號可多做十年八載才榮休，也算是個完滿結局。2013年9月收到市建局發出的律師信，表示不再簽發一年租約協議，街市商戶遂成立大聯盟爭取了多一年租約，可2014年年尾再收到通知收舖消息，時間比預想中快了一半，新街市未落成，倉庫卻要先被清場，黃生有感大失預算。同時得知和昌號並不納入為新街市的對象，也就是濕貨商戶，他大感不解。曾就此事詢問市建局人員為什麼新街市沒蛋檔雜貨，得到的答覆竟是「沒辦法，因只有十個檔位」，新街市沒雞蛋賣，黃先生對這個規劃感到很奇怪。
現和昌號所售賣的雞蛋依然來自世界不同地方：內地、美國、荷蘭、泰國等，沒有自製皮蛋便由內地進貨。除街坊生意外，批發中九成生意來自中環金鐘區的食肆，一成生意遠至佐敦。這些全都依賴黃老先生多年積存下來的關係脈絡，並承傳至黃先生這一代，兩代的堅持，卻因市區重建面臨困境。雞蛋看似脆弱，不能受重擊，但它亦是生命之源。和昌號現只剩下排檔，將於三月底面臨失去倉庫和批發客源，市區重建會成為對和昌號等小店的一重打擊還是激發這些小店未來新動向，除了市建局是責無旁貸外，社區參與和社會的關注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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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庫裡有「惡貓」一隻，雖被黃先生稱為惡貓，但牠絕對能勝任看守倉庫和貨物的責任。倉庫搬遷後，牠的天地會變成如何呢？ |
後話：在向市建局交鎖匙的前幾天，黃先生終在威靈頓街覓得一樓上空間作為和昌號的倉庫。因樓上受消防條例規管，一些存貨如食油和氣油罐都不能上樓，而且面積小了一半有多，新貨倉可容納的貨量誓將減少。雖租金比舊址翻了三倍有多，黃先生表示無可奈可，只能見步行步。經磋商後市建局給予十多天的搬遷時間，黃先生與拍檔正緊密安排搬運工作，同時正常維持和昌號的經營。
和昌號
電話：9090 2831 (黃先生)
地址：中環嘉咸街31號前排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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